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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挖到底

2024年11月2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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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chetype Entertainment

半人马座星团广袤无垠,古老的遗迹掩埋在岩层与残骸之下——那是先民们遗留的文明残响。人类与Celestial的文明在此循环往复,崛起辉煌又归于尘土。废弃的世界被时光遗忘,直到新一代踏足其上,在层层遗迹之上重建家园。

对于现在才姗姗来迟的方舟飞船——那些在漆黑太空里漂泊了数千年的幸存者而言,这些遗迹便是希望。我们搜遍这些荒芜世界,收集散落的先进科技残骸,以此点燃文明的火种,构筑立足的基石。先民遗骨之上,我们生长出新的文明骨架。

然而并非所有遗迹都是宜人的天堂,有些掩埋之物远非风化的岩石与废弃的机械。循着先民的足迹,我们祈祷不会走向同样的倾覆与绝望。当我们不断向下深挖,穿过层层深渊,等待我们的会是延续文明的秘钥,还是本应永眠的不可名状之怖?



“这地方就是片荒原。”即便穿着装甲防护服,布莱恩仍在风雨中瑟缩着身子。四周是错乱堆砌的岩块与沟壑,倾斜的石板摇摇欲坠。

“是遗迹。”瑞茜纠正道。

“有区别吗?”

“曾有人在这儿生活过。我们也可以。”她点明道。

“是吗?”

“忘了能量读数了?”瑞茜提醒他,“有人没关灯。”

“也可能是反应堆熔毁了。”布莱恩嘟囔着。他们小心翼翼地择路前行,一会儿攀爬斜坡,一会儿绳降而下。这整颗星球都是这样:遗迹叠着遗迹。虽然如今一片死寂,但这些灰烬曾属于无数个延续数百年的文明。它的终结来得突然而惨烈——或许是互扔致命炸弹导致自我毁灭,或许是惨遭外敌袭击。那场全球核爆太过久远,其一切痕迹都已被时间和半衰期抹去。

他们很快找到了下去的路,系好绳索,小心翼翼地降到一片低矮空间,周围是林立的柱子和窗洞空空的建筑。曾在此居住的种族似乎偏爱小巧的窗户,这些窗户位置高得常人够不着,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厌恶直线条。瑞茜心里清楚,他们都已消亡。尽管确实有能量读数,却不见半点灯火。防护服的探照灯扫过昏暗的四周,照见的景象却千篇一律:蜿蜒的街道接连不断,低矮的天花板下紧贴着小窗。偶尔能看到些艺术品:褪色的金属涂层反射出蓝灰或橙黄的微光。一面凹墙上刻着复杂的图案,由圆圈和连接线构成,不知是抽象画作,还是这片城市中心的地图。

“我们可以住在地下。”她说,“像这些人一样。只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。”

“他们才没住地下。”布莱恩直言。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建这地方的人,和上面那些遗迹的主人不是一个种族的。上面全是平整的大石板,这里全是圆形结构。这里也曾是地表。后来者铺上了新地基,把他们遗忘了。”

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。上面的遗迹已经有上千年历史,而且早已消亡。而在末日来临之前,他们究竟存在了多久?在那些身份未知的后来者到此定居之前,这更深层的居住地又空置了多少年?

没过多久,他们发现地表居民并未忘记被掩埋的先辈。相反,当他们自己的世界面临危机时,他们也曾向下挖掘。这里有临时定居的痕迹,还有对那些弧形墙空间的修缮迹象。上面的难民曾逃至此地……然后呢?留下的痕迹太少,不足以证明他们曾在此久留。

“他们死了。”布莱恩直言不讳,“整个地表都被辐射污染了,瑞茜。说不定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染病了。”

“上面有足够厚的岩层能屏蔽辐射。我想弄清楚他们去了哪里。不是有能量读数吗?”

“你觉得他们还活着,就在这下面?”

“有可能。”

布莱恩摇了摇戴着头盔的头:“要真是那样的话怎么办?万一突然冒出一群瞎眼食人族,这账可都算在你头上。”

“你这么悲观,当初就该留在地球。”她反唇相讥。

“我是在飞船上出生的。”他强调道,“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路睡过来。”这话里藏着更多牢骚——人们口中的“休眠者”和“清醒者”之间一直颇有嫌隙——但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,因为他们发现了一道舱门。

漆黑的金属舱门嵌在地板上,毫无锈蚀痕迹,表面刻着诡异的纹路,引人目不转睛。它直径四米,呈八角形,尺寸和风格都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。

两人盯着它看了片刻。布莱恩刚要开口,她便抬起戴着手套的手示意他闭嘴。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布莱恩,你无非是想说门后藏着可怕的东西,我不想听这个。这扇门通往下方,通往有能源的区域,那里有正常运行的设备,说不定还有友好的机器人听我们差遣。”

“然后把我们杀了。”

“布莱恩,你就不能……先帮把手,帮我把这门打开吗。”

若非前人的探索,他们恐怕根本打不开这扇门。早有人来过这里,那些人对科技的理解远在他们之上。他们找到了被撬开的面板和裸露的线路。借助防护服输送的小股电力,巨大的舱门便分解成多个三角区块,悄无声息地旋转打开了。瑞茜慢慢挪到边缘,向下望去。

“他们还真没关灯。”她轻声说道,声音有些发颤。青白色的零星光源在深处闪烁。开启的舱门下方是个巨大的空间,仿佛是世界之下的另一个世界。某种巨型机器的金属侧壁延伸向黑暗深处,其两侧蜿蜒的波纹状痕迹是千年滴水沉积的石垢。然而灯光依然亮着,她还能听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——仅只是空气的震颤,但宣告着这些庞然引擎仍在对抗熵增法则,持续运转。

他们顺着绳索降入深渊。周围悬浮着苍白的吊灯,像病态的星群,被纤细如蛛丝的线缆吊着。布莱恩伸手去碰其中一盏,那若隐若现的细线瞬间削掉了他手套的指尖——锋利得难以置信。

他们终于落地,映入眼帘的是被岁月侵蚀的机械残骸,如峭壁环伺:这里绝非城市,而是某种超乎想象的巨型车间或工业区。正当喘息之际,他们听见金属摩擦的声响,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。他们赶紧躲到最近一台报废机器的外壳下,屏息以待。

经过他们身边的是一具金属骨架的人形机械,身后还拖曳着断裂的线缆和管道。当它步入吊灯的光晕时,两人看见它那类似塑料的内脏在光照下蠕动,仿佛灯光在为其供能。古老的修复机制不断将线缆和零件缝合,可片刻后它们又再度崩解,周而复始,在修复与腐朽间无限循环。随后它便隐入黑暗,只有逐渐远去的咔嗒脚步声,证明它曾存在过。

“这可不是好事。”布莱恩说。

“是机会才对。”瑞茜纠正道,“可供回收利用的机器而已,我们能从它身上获得不少知识。”她拼命往好处想。

两人继续前行,脚下那层薄薄的水成岩踩上去咔嚓作响。他们在寻找难民留下的踪迹。前方的一部机器上,一块巨大的不规则面板被撬了下来,里面透出蓝莹莹的光芒,与悬挂的吊灯截然不同。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。

她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,险些跌入其中。那里根本没有地板,只有一个直通下层的垂直坑洞。就在她身子前倾的瞬间,布莱恩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带。她悬在那儿片刻,低头望去,瞬间明白了什么。

被拉回后,她静立片刻,平复呼吸,整理着纷乱的思绪。

“你说得对,”她终于开口,“这里不适合我们。我们还是走吧,总会有更好的地方。”

布莱恩虽感到惊讶,但也没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。两人一言不发地往绳索那边走去。

向下望去时,她看见了它们——这片死寂之地的原住民。她甚至无从分辨它们是这些机器的建造者,还是上方那些弧形建筑的主人,抑或是从地表逃来的难民。那里足足有几百人。岁月和流水在它们身上覆了一层石壳,磨平了容貌,将它们死亡瞬间的姿态永恒定格:成群蜷缩,手臂前伸,脊背弓起,头颅后仰,像是要抵挡某种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。那模样分明带着人的轮廓,让她一眼就读懂了它们临终时的恐惧。那股摧毁它们世界的力量并没有放他们一条生路。

越过它们,透过地板的裂隙,可见更深处传来的红色灯光。钢梁、孔洞,还有缓缓转动的齿轮。再往深处,视线的尽头是一道深渊,散布着针尖般的白点,毫无疑问,更深处还有更多这样的景象。一层又一层,全是死亡的领域。她会把这一切都报告给方舟。这里不宜定居,甚至不值得搜刮。这里不适合生存。这里只是死亡的归宿。